青年时代晚期的一次小手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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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嗓子坏了一年,2月疫情以来线上办公,我本来就发音方式有问题,电话会比现场路演还密集,逐渐疼得吞刀咽炭,讲到一半开始耳鸣眼花,声带撕痛,晚上咳嗽难以入睡,心想这不是凉了吧。讳疾忌医如我,考虑到工作性质决定了这是吃饭的家伙,决定去看一看。

叔本华悲观得很有道理,他创造性地指出,屁事没有的时候,你并不会感到格外的幸福,但身体但凡有一个零部件出问题,你就会痛苦得难以忍耐。

归根结底是人类不行,这届灵长类不行。

喉镜做完,医生说,这里长了东西,建议手术切掉。我点头,医生说,需要住院一周以上。

我:???

没有住过院,我这个人龟毛,特别不喜欢和陌生人合住,公司团建都要提前一周贷款焦虑。本来琢磨着回北京排个号,做个走读病人,没想到大百京又中风险了——慢性病人全不接。

我三省吾身,觉得though,BeijingLivesMatter,但我自己并不是x开头的上三旗人士,还是就地躺平,早点做完吧。

在又一次跟着帕梅拉把身体扭成M型(主视图)时,我又扭伤了肩颈。颈椎病,现代社畜的勋章;我干嚎着举起电话,打给一个在广深这边做康复科医生的老同学,问完问题,央他帮我排了个手术号。

“我们人类咋这么没用啊,寿命都都这么长了,居然生理高峰在25就到了,一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走下坡路,这什么出厂设置啊。”我哀嚎。

“我看你声音挺洪亮的。”同学提醒我。

“我现在用的是弱混声,早点用头腔共鸣说话,我就没这么多事儿了,这不是不会吗?一直在强混声区,还特别洪亮,用喉外力补;所以说声带闭合有问题。”

“干啥啥不行,理论知识第一名。”对方冷静地结束对话。

2

我相信身体是忒休斯之船。

忒休斯之船应该不只是一个思想实验;这是一个隐喻,讲人作为有机整体,如何通过对肉体进行修修补补实现再次上路。

每年洗牙、填补完小蛀斑的以后,我都会跟牙医说,如果我现在就穿越了,这牙至少还有一年保质期。

基友认真的跟我掰扯,人的身体这个warranty,应该是年限和mileage两方面——车开到10年,或者先跑到20万公里,就不行了,哪个先到都算数。她一边说一边喜茶半糖少冰,“所以没必要KEEP太勤,运动太多了,万一你mileage先到呢?”

以我话多的程度而言,在讲话这个问题上,我就是mileage先到了吧。

我的命就挺好的——好到什么程度呢,在自以为还不笨的人里,我的青少年时代完全没有想过死亡、衰退、消减、伤逝这种终极问题。

知死才能知生。我天赋异禀的朋友们,少年时代就开始为人终有一死而感到忧郁,终日思忖终极问题,和伟大的哲学家们在混沌发蒙中相遇。我没有,我不仅没思考过死,甚至在没有实感的、文学化的“死”中获得了浪漫主义的激动。殉道是我最喜欢的主题,广泛存在于我早期的各种小说里。

那时候小,死亡是浪漫主义的幻想,是墙的另一边。玫瑰是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,滚不到爱人脚边,都是肩上的负担*。我没有害怕过消逝。

我如此现实豁达,以至于我聪明而忧郁的朋友们一直怀疑我笨。一个不思考死的人,怎么能说自己聪明。

25岁之后,亲尝了身体从顶峰缓慢向下,开始慢慢思考终极问题了。年轻的好处在于生命力,看到一朵花开,年轻人想的是萌动的感情,而生活的重心偏移之后,责任日重,身体素质却掉头向下,再看花开,想的是春生秋杀,尺波电谢。

——当然,绝不意味着进入宗教范畴,我在这个问题上是又臭又硬的无神论者,上一代公立教育的匠心之作。

在我去住院部报道之后,我的惶惶达到顶峰。手术修正忒休斯之船,总让人觉得是生命进入防守态的标志。年轻灿烂时不畏惧死亡,是因为离得太远,加点全在进攻上;年纪渐长之后,经历衰减、下降,于是害怕共有的终点。

住院医生在我签承诺书签到一大半的时候提示,“做了这个手术,对你的声音嘶哑、失语不会任何改善——你咽炎喉炎都有,长期用嗓导致声带充血,声门无法闭合,这是手术没法解决的。”

我停下笔。大哥,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,是不是驴我?

“但不做可能有风险。”

3

疫情期间,一旦住院就不能离开,哪怕手术排期还没出,医院。我头天用tocca洗好了我最喜欢的舒适衣裤,要带着柠檬、橘子和黄瓜的香味上手术台;此外我还带了γ氨基丁酸口服液(友情感谢华熙)来防患于未然,同时带上头发干洗喷雾——

嘿嘿,没想到吧。我们小布尔乔亚精致到每个脚指头,着力点全在鸡零狗碎,来掩饰自己深深的恐惧。

当我打开忍冬味的香水喷洒时,邻床病人打了个喷嚏——想了想这是耳鼻喉科,还是不要过于造次。

半小时后护士送来了住院服和坐牢手环,所有计划全部泡汤。

手术排在第三天,前两天基本活动就是早晚量个体温然后装死。这本来不难,但我这不是很不喜欢和陌生人同宿吗?又医院里长霉,成了护士眼里的钉子户。听说要住满一周,哇的一声哭了,恨不得签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承诺函,做完赶紧走人。

早上第一班手术,洗漱完毕之后我擦上了防晒霜,决不能在昏迷时被紫外线晒伤。被担架接走之后就不由我了,视角和医学类美剧送病房一模一样,六个担架排成一排,停靠在手术室外,连拖鞋都被收走,上厕所都不被允许。旁边的男生吓尿了,后面的妹子更虎,连心电图都没做,刚准备推进去就被赶出来了。我躺在担架上望天,读完了自己的全本病例,惊奇的发现乙肝疫苗已产生抗体。

等待时间太长,我在心里哼歌,头一首就是碧梨的notimetodie.名儿好,应景,无暇赴死。

Thebloodubleedisjusttheblooduowe.我唱给我自己。

有爱尔兰血统的浅金色头发女巫哼唱,医院这个氛围就很爱尔兰,导致我入了院一直在想《自深深处》,看见护士就想喊典狱长,想用小刀从我的波西心上剜肉,再用法语为他书写。精神弯男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。

系列我最喜欢的配乐是tomorrowneverdies,于是很快我脑海中开始轮播并且点评起了每一任邦女郎,精神直男的世界就是这么丰富。

推进手术室,我用裸眼度,3米之外人畜不分的视力,惊喜的发现麻醉师长得挺帅!我心虚的问麻醉师,全麻是注射还是吸入,多久起效,能不能保证起效了再下刀?

帅哥冷着脸:一起,15秒。

护士多扎了一针。

老医生进来骂麻醉师和护士没参加晨会学习。

我:???又开始搭讪,“看起来各行各业的晨会差不多啊。”

麻醉师看见医生进来,给我戴上吸入器,“你是哪个行业的?”

我在吸入器里微笑,“金融。”

帅哥熟练地给我注射:哦……金融涵盖行业太多了。你是卖保险的吗?

我一听,剧烈挣扎:唉我不是卖保险的!听我说,我是……

毒气一放,我晕过去了。全麻太牛逼了,听说全麻像睡着,其实比睡着要夸张得多。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,无梦,无色彩,无思想,无气味,无听觉,五感尽失,感受不到任何时间流逝,醒来已经被推到了另一个房间。

春生秋杀、尺波电谢,统统没有。无,寂无一物,在我的尺度里,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完那半句话,醒来就再见不到无影灯。

我甚至没有看到主刀医生的脸。

白瞎了,我妈说主刀医生又年轻又帅。

4

醒来之后,我忍着头疼拿手机记录(aka自拍),边开滤镜边问护士,全麻会影响智商吗?

护士白了我一眼,“还知道开美颜,看来没被影响。”

护士给我挂了一瓶水,出去了。

再进来时,她看见我勉力坐在病床上,打开了excel,用带着留置管的手颤巍巍敲击。

在她倒抽一口凉气的瞬间,我爽到脊背发麻。比谁更社畜怎么能输,我不仅没晕,还能给你整几个函数。

等护士换完吊瓶再出去,我伪装的坚强就完全崩溃了,连喊头疼,快速躺倒,20小时水米不进,这还要把函数整对是不可能的,哪一行我都对不齐。

坐监度日如年,但病程前半段和后半段,哪怕同样程度的病痛,心理感受是截然不同的。“同宿一室”PTSD痊愈了,每天饱吃闷睡,吃遍了鲜虾云吞、马蹄云吞、玉米肠粉、生滚牛肉粥、湿炒牛河等一切软烂的广式早点和升糖快碳,过着猪一样的生活。

当了半年的物理广东人,必须要说,我们广东的食物是坠吊的!友情防杠,本原生四川人仅代表个人发言。

退出西南人民队伍,可能主要是因为嗓子不行了,被各色辣味抛弃。从此要善待身上每个零部件,争取维持叔本华说的“没有额外欢愉”(但也无额外寂灭)的状态,tilltheendofthetime。

5

为了争取早日刑满释放,我想出了各种理由,“不自在”“监狱太吵”“太热”“休息不好”,统统被医生驳回。由于管控太严,本住院部蓝盈莹艰难勤勉,根据观察写出了本楼层护士值班表,又依据护士严厉程度对每个时段做了标注,以便随时流窜放风。

真的不科学。我一个青年(时代晚期)、没有基础病、手术次日就吃了糖醋排骨(但嗓子是真的痛,还是不该吃)的人,和临床大我25岁,血压血糖不好,有基础病的病人,同样的术后观察期——借用一句民权运动发言:公平的对待起点不同的人,就是最大的不公。

我除了每天醒来头疼一阵,现在仍然不太能说话之外,已经能跑能跳了。如果把出院条件设置为波比跳50个或者平板支撑5分钟,我能马上出去。

我开始用各种人嫌狗不理的方式,试图让护士长觉得我太烦,早点把我赶走。

比如护士给临床打针,说,“消炎的、葡萄糖和胰岛素。你血统高,所以我们用胰岛素中和一下葡萄糖。”

我从被窝里一把坐起,“不是中和啊”,继而用微弱的气声讲了讲胰岛素抑糖原理。

一直到医生查房时,我打开思路,换了种方式申请出狱。

我虚弱的说,医生,我是自费病人,有生活压力,实在不能再住了(自费部分是真话,毕竟异地医保没备案,谁知道大百京这么严的……)

医生一愣,“早说,明早查个喉镜,没问题就安排出院。”

我当时心里:就这?就这!就这样就可以了吗?

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出这样无法抗拒的理由。还是不够接地气。

尾声

查完喉镜发现一周没说话,连声带闭合都变好了,真是用退废进,拉马克岂止是不对,简直说反了。

*“玫瑰是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”和“滚不到爱人脚边的头颅,都是肩上的负担”是两首诗。NeithercanItakecredits.就很SAD.

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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